塞乐桑

所有苦难和背负的尽头 都是行云流水般的此世光阴

【巍澜衍生/齐衡×伯力】不可言说(3-6)


蓝烟是齐国公府齐小公爷的正妻大娘子,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正经娶回来的妻,那位传说中为了保全他才娶回来的妻。

他从前总这样以为,对待这位嫂嫂时都十分有礼,就连五个月前得知她有了身孕,自己也只是背地里偷偷难过,没怪这位嫂嫂一点。

秦蓝烟温柔贤淑知书达理,祖父秦老太师乃是当代大儒,祖上一水儿的文人世家,性情在整个京都都出了名的完美。

虽然元若待她很好,夫妻两人相敬如宾,但却几乎很少见面。伯力从前总觉得这样好的女孩,是因为自己才失了丈夫的心,因此十分愧疚不已。可如今看来,也不过是自己自始至终的自作多情,倒叫别人看足了笑话。

他突然一时觉得无地自容起来,好像是所有人都看透了他从前与此刻的想法,都知晓了他的那些自作多情与痴心妄想,脸色一时更加苍白。

只见那厢里,郡主娘娘冷笑着望了望伯力,意有所指道。

“拜你那好兄弟所赐,此刻正在榻上安胎呢。今日若不是齐家先祖保佑,只怕此刻里一尸两命也说不上,你却来问我为何这样大的火气。”

郡主眯了眯眼,身体微微前倾讥讽道。

“这位伯力皇子莫不是忘了突厥已亡,我们汉人的地界,可容不得你这样撒野!”

齐衡虽然年少,但也是初得一子。他性情温和,很是喜欢小孩子,虽然眼下这个孩子的生母并不是他心尖上放着的人,却也对之很是珍重,当即下意识站起来就要过去瞧瞧。

他刚急匆匆站起来,却冷不防听闻郡主的那番话,一时间冷汗都下来了,赶忙重新跪好将伯力护在身后。

“母亲这说的是哪里话,伯力的品性我最清楚,兴许是什么误会也说不定,您今日好端端的,提这档子话作什么,伯力既入了国公府,自此以后便是国公府的人,从前如何,母亲就休要再提了。”

 “误会?”平宁郡主嗤笑一声。

“蓝烟因他差点小产,周边一干的小厮女使看的清清楚楚,你身为她的丈夫,却半分也不为她主持公道,还要在这维护这个不相干的人吗!”

“我没有!”

郡主的后半句话狠狠刺伤了他,伯力飞快的用袖子蹭干把眼泪,小心翼翼的扯了扯齐衡的袖子。

“元若,你信我,我真的没有……”

他下午在府中偶然遇见了出门散步的秦蓝烟,可蓝烟嫂嫂性情温和,身边的贴身女使却很是嚣张跋扈。想来她也是护主心切,平日里听多了下人们之间传的那些不入流的谣传,自然是恨极了伯力,见面时不免就刻薄了些。

伯力本是恭恭敬敬的向秦蓝烟行了礼,见嫂嫂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,便又很是乖巧客气的问候了两句嫂嫂的身体。

那秦蓝烟不过大了伯力两岁,家里嫡亲的弟弟也是和伯力一般大的年纪,因此对着这位弟弟也是多加疼爱。虽然也偶然听闻过下人之间传的那些话,但她大都一字不信,说话间还说起自己最近偶有胎动,逗得伯力伸手想去碰碰,却冷不防被她身旁的女使推了一把。

伯力毫无防范,当即被推得踉跄两步,景之护主心切,三两下就和那女使争执起来。景之毕竟是个小厮,力气要较娇滴滴的小姑娘更大些,那女使气不过,招手唤过来身后的几个小女使前来助阵。这一闹竟成了下人打架主子来拉架,一堆人闹腾没两下,谁也没顾的上秦蓝烟,蓝烟嫂嫂脚一滑,摔了个屁股蹲儿。

于是乎,便演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。其实秦蓝烟并没什么大事,倒是身边的女使一口咬定人是伯力推得。平宁郡主特地去请了太医过来,得知不过是动了些许胎气,开点安胎药将养两日便好。

可齐家人丁稀薄,到了秦蓝烟肚子里揣的这个小崽子,已经是三代单传了。平宁郡主当日逼着元若娶亲,就差把刀压在伯力肩上逼他进的洞房,才逼出了这么仅仅一棵独苗,深知再有一个都难如登天,因此宝贝的不得了。此时偏偏让伯力搅出了问题,气的一时下了杀心,断不肯轻易饶过。

齐衡听完景之与秦蓝烟那贴身女使的争辩,大致弄懂了是个什么情况,实际上只是下人们没规矩,平宁郡主又太过小题大做了些。他母亲平宁郡主几乎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当成了心头肉,平日里又总看不惯伯力,此刻她正在气头上,这次恐怕难以善终。

此番伯力恐怕非要被罚一罚才能熬过,不然下次再碰到什么更大的事,只怕他如何也保不了他,如此,齐衡只好狠了狠心,作了一揖恭敬道。

“母亲,事情经过儿子已经听分明了,伯力如何,儿子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。他身体不好,再跪下去恐再染上什么风寒,不如儿子先去看看蓝烟,之后再去母亲房中与您商议如何处置,母亲劳累了许久,也正好去歇息片刻,您看如何?”

平宁郡主本以为这次齐衡又要拼死护着伯力,早已做好了应对措施,预备要狠狠给伯力褪一层皮才好,却没想到齐衡这次这样识大体。就像是狠狠一脚踢在了棉花上,平宁郡主自讨了个没趣,瞥了两眼伯力惨白如纸的脸,矜持的点了点头。

“你是个懂事的,去瞧瞧你娘子吧,伯力的事我自会处置。”

伯力一直在房中等到了亥时将至,也没等到齐衡托人带过来哪怕一句话。

景之一边用丝帕包着冰小心翼翼的帮伯力消脸上的掌印,一边有些忿忿不平的道。

“公子此次明明是被冤枉的,小公爷也不说帮您求求情,竟还说要同郡主娘娘商量如何罚您。我看啊,这人心就是自私,平日里对公子捧掌心上都怕摔了,一听说自己的孩子出了事情,竟也要下手罚公子了。”

伯力皱了皱眉,他心里能隐约猜到,元若是为了护着他才与郡主说了那番话,可心里却怎么都不是滋味。

“别这么说他,他也是迫不得已。郡主娘娘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,左右不过被罚一次,又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,忍忍便过去了。”

这几年来,平宁郡主始终认为是他勾引的齐衡以命相搏施救,因此对着他从没有什么好脸色。伯力不被允许出府,为了避着郡主,也就只好在自己的院子呆着减少外出,不去惹些不必要的麻烦。

可即使是这样,一年当中还是总会被平宁郡主揪住由头错处,每每这个时候,元若都会将他护在身后,大事化小小事化了,最后落个禁足或是抄经的小惩大戒,也就平安过去了。

可从前他处处隐忍退避,到底没惹过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,不过是些诸如见到郡主行礼姿势不到位的小事,平宁郡主想怎么罚都能被元若挡回去。

这次却不一样,郡主拿未出世的孩子当做珍宝一般,伯力不小心触到了她这根软肋,只怕这次元若怎样相求郡主,他都免不了一顿打。

正这样想着,院门外走进来七八个小厮,上来直接就将院门从里锁了起来,为首的朝着伯力作了一揖道。

“小公子,公子同娘娘商议罚你二十板子,由小的执行,多有得罪了。”

景之当即气的跳了脚,护在伯力身前道。

“二十板子,娘娘这是要我们公子的命吧?怎么不说直接拿把刀捅死了拉到,还省的费这些许时间!”

“这是公子同娘娘商议的,小的只有执行的份儿,你要有什么异议,等着之后再去问公子吧。”

伯力身形晃了晃,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了遍。

“是,是元若亲自定的吗?”

“可不是吗小公子,公子上来就给娘娘呈了处罚的意见,娘娘还夸他懂事呢。”

他说完就要来拉人,伯力惨白着脸退后两步。

“我不信,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,我要去找元若亲自问个清楚。”

“公子此时正在秦娘子屋里陪她,怕是抽不出空来见您。”

那小厮打了个手势,院子里仅有的伺候伯力的两个女使,并一个景之被人牢牢压倒在地。

“小的奉命行刑,还望公子……不要为难小的。”

郡主卧房中,平宁郡主正拿着把金制的小剪刀修剪盆景,一旁的嬷嬷皱着眉绞了绞手帕,有些担忧的问道。

“娘娘,衡哥儿给您商议好的是打二十手板,您私下换成了二十板子,衡哥儿若是知道了,怕是会和娘娘置气。”

平宁郡主毫不在意的笑了笑。

“他倒心疼那匈奴的小杂种,只说要罚二十手板不能再多,其余一应惩罚全由他来担着。你当我罚他半月不许见那伯力一眼,连院子都不许靠近,只许陪着蓝烟是为了什么。左右不过二十板子,我还打不得了?待半月后再见面,他伤也好的差不多,衡儿还能为了这么件过了半月的事来和我置气不成。”

“可……可那孩子身子骨弱,养到如今十四岁了还瘦的只有一把骨头,若是打出了个什么好歹,衡哥儿怕是不依。”

平宁郡主修剪枝叶的手一顿,脸上划过一分戾气。

“妖媚惑主的公狐狸,白瞎了他那身北方狼王传下来的血!他母亲当年号称天下第一美人,我看是天下第一妖孽才对,魅惑的中原之主与匈奴之主两厢争夺,最后落了个匈奴覆灭的结局,听起来实在是让人唏嘘。”

她狠狠剪下一支长势旺盛的枝条,将金剪扔在了桌上,昏黄烛火间,秀气精致的五官无端被光影折射的带了几分阴狠。

“这种妖孽生下来的儿子,本该早早死干净了才是,偏偏小小年纪魅惑的我衡儿整颗心都装着他,实在是可恶。我总恨不能哪日能一举杀了他才好,只盼着我衡儿能懂点事,早日回头是岸,摆脱了那妖精纠缠。”

也并不是所有的绝望都在一瞬之间,当希望一点点落空,失望堆积成山河湖海,绝望自然也就接踵而来。

伯力那天实际只打了十二板就晕了过去。他身体不好,全府皆知,谁也不敢真的让他出了什么事,平宁郡主也就只好罢休。

他昏昏沉沉睡了三日才醒来,醒来第一件事就问元若去了哪里,有没有来看他。

他那时还伤得很重,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,可目光却炙热的烫人。那双眼承载着的所有期望与不易察觉的卑微,都系在那一人身上。

景之知道,齐家的齐小公爷,是自家主子的命。

他偷偷抹了把眼泪,有些不敢瞧自家主子的目光,直到他感觉到那炙热的期望渐渐冷却了下去,才敢支支吾吾的告诉他,齐小公爷这些天连句问候都没差人带过来,更别说登门来看他。

门外有郡主的人把守,连只鸟都飞不出去,伯力没办法让人去找齐衡,只能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等着他来看他。

可这一等,就是七天。

伯力不知道齐衡在外面干什么,可能是去读书习字,可能是去吃喝游玩,也可能是在秦蓝烟的住处陪着她和他们的孩子,反正左右,就是没有想起他。

他突然想起以前第一次被郡主罚禁足的时候,齐衡得知要十天不能看见他,急的去郡主面前求了三四次,都被强硬的拒了回来,最后没了法子,硬是让不为将书桌搬去了他的院门口,一日一日的隔着院墙陪着他禁足。

两个人就隔着一道高高的院墙,也不说话,无声的坐着陪着对方。从清晨直到华灯四起,从卯时起直至戌时末。

这样无声的陪伴一直持续了三天,第四天的晚上,元若终于因为陪他,受了风寒卧病在床,郡主气的摔了三套茶具,从那之后,即使是禁足,也再未敢拦着元若见他。

可这一切如今想来,却好像已是上一世的事情了。

伯力等到第七天的晚上时,府里的空中突然燃起了烟花,戏腔声咿咿呀呀若隐若无的飘到了这个偏远的小院。景之听着房门口守着的小厮闲聊天,才知道是齐小公爷好兴致,为秦娘子贺生辰,请了京都城内的一干名角来献唱,半个城的王公贵族家眷都登门祝贺,实在是好不热闹。

为着这事,齐小公爷筹备了许久,府里上上下下也忙活了好多天,只是伯力这小院子偏僻,才半点都没听到风声。

伯力望着空中绽开的烟花,脸上光影轮转,忽明忽暗,他突然有点自嘲的笑了下,偏过头问景之。

“你说……他这些天都没来,是在忙嫂嫂的生辰吗。”

景之知道他心里伤心,并不敢说话,只低着头静静陪着他。

“其实他不来看我,我不怪他的……毕竟我这样一个粗鄙的男子,不过挨了几板子,左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嫂嫂金尊玉贵的养大,如今还怀了孩子,为着她的生辰忙活,很应该的。”

他自说自话装着乖巧懂事,眼泪却默默流了下来,像是不太想让人看见这幅样子,伯力轻轻的盖住了眼睛,声音却有些呜咽。

“景之,你说……我是不是真的惹他生气了,元若那样喜欢孩子……可我真的没有,真的没有去推蓝烟嫂嫂,你看见了的。”

景之实在不忍,轻轻将伯力揽在了怀中。

“公子,别说了……”

“我没有想要惹他生气……”

“他是不是不相信我。”

他是不是……不要我了。

他终于痛哭出声,带着十天来的所有委屈和疼,景之明明就站在他的面前,却几乎听不到半点声音。四周都是烟花绽开在空中的声响,连带着那哭声都一同遮掩了个干净,偌大的国公府中皆是热闹红火,只这一隅,清清冷冷的泛着泪光。

连声也没有。

伯力也不知哭了多久,好像连带着将一生的眼泪都哭干了,那头的宴会却迟迟还没结束,他站起身擦了擦脸,远远地看了眼烟雾还未散尽的天空。

“景之,去收拾东西,我们该走了。”

此时已近亥时了,天黑的仿佛漆了层墨一般,景之以为自己听错了,犹豫着又问了一遍。

“公子,您说什么,您伤还没好完全呢。”

“走吧,向西去拜见舅父,我已经……没有再呆在国公府的理由了。”

景之的表情微动,他沉默了许久,随后俯身在地行了一个匈奴的大礼。

“是,世子殿下,请您稍等。”

匈奴最后一任的大单于克吉拉,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狼王。那是连雄鹰都为之臣服的男人,是整个草原最凶悍的野兽。他拥有着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西域公主媚扎,坐拥着无上的权利与财富,而他唯一的孩子伯力,是整个草原最尊贵的皇子,是匈奴高贵的世子殿下。

然而中原皇帝垂涎于媚扎的美貌,借扩张领土为由挥师北上,意图逼迫克吉拉交出媚扎。然而克吉拉会错了意,第一次和解时竟错将独子送入了虎口,直到那中原皇帝派了个只会嘤嘤嗡嗡的小白脸来表明意思,克吉拉才恍然大悟。

草原的狼王何等心高气傲,即便中原兵力强劲,又如何肯献出自己的大阏氏以求自保,他秘密谋划救出独子,挥兵夺回曾经退让的故土,却没想到计划被内奸暴露给中原皇帝,那狗皇帝亲自带兵来攻打匈奴,至此几乎灭族。

那一战,大单于克吉拉战败至死,大阏氏媚扎阵前自戕殉情,匈奴残余的皇室退居偏远漠北,在京都作为质子的皇室唯一血脉明里自焚于质子府,实则被齐国公夫妇救至国公府,秘密藏匿。

在质子府的五年,伯力身边带来的亲信全被中原皇帝替换了个干净,只剩下了一个自小贴身陪伴他的景之。景之原名乌泽,是克吉拉坐下第一勇士最小的一个孩子,小小年纪身手就十分了得,从小便作为随从与伯力养在一处,是他如今唯一的依靠。

他前几年年纪太小,加之武帝疑心重,明里暗里的加派了很多人寻他的下落,他心底里又十分舍不得齐衡,这才委曲求全在国公府像囚犯一样被关了三年。

这三年他失去了自尊,失去了自由,本以为最起码还有一个齐衡在他身边,可如今看来,齐衡,也不再需要他了。

国公府今日宾客众多,人员纷杂,是守卫最弱的时候,为了保险起见,即使是齐衡也从不知道景之的身手,逃出这个偏僻的小院,不过是几个腾挪间的事情。

景之搀扶着伯力在墙头上站稳,看着身后热闹纷杂的国公府,莫名觉得有些恍惚。

“殿下,您真的舍得齐小公爷吗,您如今才十四岁,再等两年,也未尝不可。”

“总是要离开的,父王与母亲不能白死,匈奴的残部也不能在漠北的极寒之地住一辈子。十四岁已经不小了,父王在我这个年龄,已经从祖父手中接管金帐,我没有理由再等下去了,走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而后又五天,伯力是禁足才算是正式结束。

那天阴天下雨,细密的雨丝从早上便无声的落了下来。齐衡鸡还没叫就起床穿戴好跑去伯力的院子,他昨天就从翠玉厅买回了伯力最爱吃的糕点,只等着今早禁制一开就巴巴的给他送去。

不为撑着伞在后面撵了他一路,一直撵到了伯力的卧房门口,就看见自家公子独自一人站在桌前,手上提着的糕点盒摔在地上,糕点撒了一地。

房间里没人。

“公……公子?”

他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,却看见自家公子手中那这张信笺,那纸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。

元若,我们就此别过。

没有原因,没有理由,没有早就期待许久的笑脸,没有那个人对他缠绵真挚的想念,甚至连句道别也没有。

只有那一句话。

我们就此别过。

不为想要说两句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,他并不知道伯力公子这些天经历了什么,只知道郡主不许公子接近伯力的这些天,他家主子像是疯了一般想念他。

可谁又会知道呢,第一次相别半月未见,思之如狂的想念,再打开这扇熟悉的门时,已然人走茶凉。

他嘴张了张,还未来得及出声,便看到自家公子的身形晃了晃,狠狠一头栽了下去。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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